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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C Talk x 人类学者李南瑾:智慧就是要到外面的世界中去冒险

LC Media 喜林苑TheLindenCentre
2024-08-30
「LC Talk」 系列关注个体生命价值、人类的创新生活和社会的良性发展。我们邀请来自全球各个领域的专业人士,通过面对面的演讲和交流,与在地社区分享他们多元化的研究领域、有趣的人生经历和感悟,创造“全球”和“在地”之间的真实连接。

2021.12.05 李南瑾LC Talk现场


 周城起初的传统花样只有三个,一个是小蝴蝶,一个是梅花,还有蜘蛛花,这些事物来自于身边的自然,他们靠想象力模拟出来。



LC Talk
Review

 

人类学者

李南瑾

大家好,我叫李南瑾。目前在日本攻读博士学位,专业是文化人类学。为了完成博士论文,我在大理周城村已经做了一年左右的田野调查,主要从物质性角度研究扎染。今天就来和大家分享一下我是如何做田野,大理与日本扎染之间的关系,以及我在做田野过程中的收获。

01


什么是“田野调查”?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遇到过人类学者。当你问他在干什么的时候,他们往往会回答说在“做田野”。这个时候你是否会有疑问,什么是田野?为什么他们要做田野?

在周城扎染坊做田野的李南瑾

田野是从英语“field”翻译而来。做田野调查,简单来说就是去到研究的地点,和当地人一起生活以开展深入调研。比如我有同学研究骆驼,就跑去内蒙的沙漠里;有学弟研究日本海女文化,就跑去海边常驻。

不过在过去的一百年时间,人类学家开始走上世界各地,从美国的硅谷到日本的中华街,从印度到马来西亚,我们的调查范围已经不仅仅局限在字面的“田野”上了。

当然,除了人类学者,地质学者、植物学者甚至社会学者也会进行田野调查。但人类学的独特之处在于“参与观察”:调查者会独自一人住在当地一至两年,并学习当地语言,直接观察当地人的行动和生活。

这里就不得不提英国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他曾写下了经典的民族学人类志《西太平洋上的航海者》,确立了人类学田野调查的方法。

马林诺夫斯基的人类学奠基之作


比如我刚到周城就开始学习当地的白族话,这点特别重要。不管你说的好不好,愿意去学习当地语言,当地人对你的态度就会不一样。

我在周城,除了打招呼、吃饭以外,最早学到的一句白族话是“你要不要嫁到周城来?”

周城的白族妇女们

02


我如何做田野


说完田野的概念后,我来说说我是如何做田野调查。

我一般出门做田野的时候会带手机、相机、笔记本、录音笔等工具。我的主战场是当地村民的扎染坊,关注人与物质的关系流动网络。所以我在笔记上会记录一个作坊一整天会做些什么。

田野调查工具

我第一次记录完,回到家把笔记做成表格后,就发现了几个问题:他们一共染了几张布?染了哪些颜色?当天收入和支出?什么时候换染水?扎染坊的人员流动?这些我都没有记录下来。

田野整理与思考

带着这些问题,我又重新蹲点做笔记,在上次的基础上进行数据更新。比如红色框代表每个染布的阶段,蓝色线条是老板娘做的事,黄色线条是外人来做的。

南瑾的田野笔记

很多人刚做田野时很可能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只有在做的过程中慢慢观察,才会逐渐找到一个聚焦点:我想要什么样的数据,想要往哪个方向深入。

在这个过程当然会遇到种种困难。比如周城历来地少人多,被称作大理“浙江村”,竞争很激烈;扎染的可复制性又很强,所以各个扎染坊之间存在戒备。在这里呆久了,我会“被迫站队”。

我常呆在一个扎染坊,偶尔去别的扎染坊做采访时,就会被人说你来这干嘛,回你自己那家去。甚至时间久了,你可以很微妙地判断出哪些人在说谎,哪些人在说实话。在特定的环境下,只能选择尊重和接受。


03


大理扎染和日本


因为我在日本学习,所以很早就关注到大理扎染和日本之间的关系。扎染或者蓝染技术并不止有中国和日本有,在全球都有广泛的分布。他们的染色原理基本相同,但花案会因为地域不同而千差万别。

日本有松扎染

日本很早就有穿蓝色衣服的传统,对他们民族来说是一种很典雅的颜色。而鹿子绞,就是专门用在高级的丝绸和服上。

日本鹿子绞

在上世纪80年代左右,日本扎染开始把制造业往别的国家转移,最开始是韩国,后来到了苏州,最后在云南大理发现了有相似的扎染技术。于是日本名古屋的有松染在上世纪80年代左右开始给周城民族扎染厂发订单,整个周城的经济都被它带动起来。从1987年到1999年,周城扎染厂为国家创汇875万元。

周城起初的传统花样只有三个,一个是小蝴蝶,一个是梅花,还有蜘蛛花,以二维平面为主。这些来自于身边的自然,靠他们的想象力创作出来。我曾经在冲绳的商业街上看到了用周城的小蝴蝶纹样的扎染布做的包,他们店家就说是中国云南进口来的。

白族扎染传统图案

不过现在大理市面上看到的扎染图案有很多受到了日本文化的影响,比如图案更立体,有大面积的留白等。这主要得益上世纪日本公司发来的订单图纸,因为白族阿孃们不能完全看懂,当地就进行了一个转译。

在这个过程中,周城的手艺人们迸发出了蓬勃的想象力与创造力,形成了大理与日本艺术结合的独特花纹和图案。

米字纹和铜钱花纹

2000年后,日本受经济危机的影响,消费力减退,就慢慢减少了,周城的村营集体产业在2006年也倒闭了。现在大理扎染主要面向的市场是外地游客和当地人。

我在调研的过程中发现周城做扎染的人工费用非常低,原因出在家庭内劳动和雇佣劳动难以界定。比如一个老奶奶在家里闲着,一边带孙子一边顺便缝几针,这很难像盖房子1天200块这么明白地清算。

此外,目前周城还是以个体与家庭作坊为主,无法形成一个共同体,这也是周城未来转型面临的困难之一。 

04


做田野教会我的事



做田野对于我来说是一种自我更新。如同在课堂上学到新的知识后对事物的认知发生了改变,我在田野里和当地人生活,他们就是我的老师。但与课堂不一样,他们用自己的实践教会我生活的智慧。

综艺节目《最强大脑》第三季中请来了白族扎染非物质传承人,把60块扎染的半成品和成品放在一起,让挑战者通过观察扎起来的半成品,来找到对应的成品。然而在周城,阿嬢们每天都在做这样的分拣工作,但很少有人意识到她们对图案和扎法熟稔所需要的智慧。


这里我想提一下“人类世”的概念,它最早由地质学家提出,指人类的干扰已经超越了其他地质力量的新纪元,2010年以后逐渐被人类学家重视起来。

人本来是自然的产物,但最近的历史阶段中,我们从自然演变的结果转化成了原因,随着人在自然中的地位巨变,“物”与“我”关系也发生了改变。我们需要思考在“人类世”中如何生存下去这一问题。而向身边的“他者”学习,也许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

我们常说要用知识来武装自己。确实知识能够给我们力量,让我们觉得自己强大。但我们越是在知识的堡垒中寻求庇护,我们对周围的事情关注的也就越少。但是我们需要探索在不确定性中生活的可能性,特别是学习所谓的“他者”的存在和生存经验。

智慧就是要到外面的世界中去冒险,勇敢地体验那些地方正在发生的事情。

图片 | 李南瑾
编辑 | 俞泓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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